花信用卡欠巨额债务会坐牢吗(花光160万国家赔偿的他,平反4年后偷牛被抓),- 知乎官网

▲黄家光拿出42万重新修建的黄家老宅,位于新岭冲村村口。(南方周末记者 徐佳鸣/图)

有人拍下了整个过程,并将视频发到村民的微信群里,“群里炸了锅”。

“应在出狱后,及时对他们进行专业的生活适应能力及(曾犯罪者)再犯罪风险评估,现在国际上已经有相对成熟的心理学量表可供使用,还要帮助他们建立和社会衔接、被支持的网络。”

文 | 南方周末记者 徐佳鸣

南方周末实习生 李权虎 郑丹

责任编辑 | 钱昊平

46岁的黄家光再次“出名”了。

上一次“出名”在4年前,2014年9月,被指故意杀人蒙冤入狱近17年的黄家光获得平反,引起了媒体的密集关注。这一次则是他几近花光160万元国家赔偿后,在家乡偷牛被抓了现行。

黄家光家住海南海口市秀英区新岭冲村。2018年11月底以来,新岭冲村有3户村民家的牛陆续被偷,在这个只有三四百户人家的单姓小村,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现此类事情。

2018年12月5日清晨,村民黄家勇家的3头牛不见了。几天前, 另外一户村民家的两头牛也“失踪”过,后来在附近的山坡上被找回。 有人怀疑偷牛者是本村人,也有人直接联想到曾经的“百万富翁”黄家光。 5日中午将近12点,一直在村庄附近找牛的黄家勇,看到身材瘦小的黄家光出现在山坡上,穿着橙色T恤、红色裤子,手里牵着他家的牛,和黄家勇一起的还有3个外村人,他们开了一台小货车和一台面包车。 判定是他们偷了自家的牛,但黄家勇没有声张,他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暗中观察。直到4人准备将3头牛赶上车时,黄家勇才打电话喊来其他村民,并报了警。

外村的3个人现场被抓,黄家光则从一旁溜走,但有人已拍下了整个过程,并将视频发到村民的微信群里,“群里炸了锅”。黄家光的大哥黄家达说,有人骂他,有人笑他,黄家达电话里责备了弟弟几句后劝他自首。3小时后,黄家光主动投案。

视频很快被发到了网上。第二天,黄家光偷牛被抓的消息再次引起媒体关注。

他是如何在4年内花光赔偿款的?南方周末记者采访了解到,他用那160万元,在老家盖了一栋楼,至少与人合伙做了两次生意,都是至今没有回报的“大额投资”,他还娶了一个比他年轻15岁的妻子。

这个出狱后喜欢打牌的蒙冤者,本身无一技之长,也缺乏理财经验,4年来,实际还没有完全适应社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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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史上最有名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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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回到2014年9月29日,黄家光出狱那天,他儿时的玩伴黄少涛和一众乡亲到法院门口接他,但没有接到,原来是法院直接派车将他送了回去。

为了迎接这个受过委屈的人,村里面放了炮,摆了酒,法院、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都向黄家光道歉,在黄少涛看来,“他终于吐了一口气”。

黄少涛和多名受访村民都认为,黄家光被冤,与他“爱乱讲话的毛病”有关。1994年,村里有个年轻人打死了邻村一个挑衅者,根本不在现场的黄家光听说之后,在外面就事发经过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述。

言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有人将黄家光当成了“凶手”向警方举报,1996年、1998年他两次被捕,2000年,黄家光被法院认定为凶手,判处无期徒刑。

入狱后,黄家光一直申冤。2005年,《海南特区报》对黄家光鸣冤一事进行了报道。在驻三亚监狱检察室等有关方面的努力下,案件进入再审程序,其间,真凶黄家鹏还在狱中给黄家光作了不在场的证明。黄家鹏被判死缓后经过多次减刑,已于2017年出狱。2018年12月11日,黄家鹏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他已取得了黄家光的谅解,先出狱的黄家光还曾去探望过他。

获释后,黄家光作为海南省平反冤案的标志性当事人,接受了许多媒体的采访,成了村里历史上最有名的人。

黄家光的大哥黄家达回忆,电视节目播出后,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慕名而去,表达了对黄家光的仰慕之意。但因对方曾与一年龄差距很大的男人结过婚,黄家达认为这点可疑,表示反对,最后那个女人离开了黄家。

回到家中前几个月,只拿到救急款、捐款的黄家光向村里人借过一些“小钱”,每次两百、三百。2015年1月,160万国家赔偿款入账后,黄家光的境况有了陡然的改变。

160万元赔偿,和黄家光沉冤得雪一样,又成为村民口中的热门话题。多位村民说,在农村,他们一辈子赚的钱累计起来或许能有那么多,但不敢想象一次性拿到那么多的情形。

收到钱的黄家光心情不错,很快就戴上了金戒指、金项链,也穿上了颜色鲜艳的衣服、裤子,兜里经常会揣上中华、芙蓉王等好烟。

借着名气,黄家光还给村里做了一些“好事”,村民小组副组长黄家齐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村里有个水库长满了水葫芦,长期得不到治理。黄家光知道后,联系了他认识的记者前去采访,第二天,上面就调挖掘机铲掉了水葫芦。

“阿光红了”,村民黄少涛用这4个字来形容出狱后的黄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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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给兄弟盖房

“红了”之后,黄家光走到村子和镇上的许多地方,都有熟人请他吃饭,人们开始给他出主意,160万元钱应该怎么花,有人建议他先把老家的宅子修起来,再在镇上找个地方开一个洗车店或一间小商店。

大哥黄家达的想法是,首先得拿出一部分钱给家里兄弟几个盖一栋房子,剩下的钱放银行定期。

黄家光兄弟三人,大哥娶了越南籍的妻子,二哥一个人长期在海口靠打工维持生计。只有小学文化的黄家光走上社会后,一直在社会底层干活,26岁被捕时还没结婚,到42岁出狱时,他的前半生没有特别美好的回忆。

据大哥黄家达回忆,在是否要盖房这个问题上,黄家光当时还很犹豫,但几乎所有人都说“你应该把房子盖起来”。经过思想斗争和众人的劝说,2015年4月,黄家光给了大哥42万重修家宅,当年底老宅修好时,兄弟们很高兴,摆了一次酒。

兄弟三人没有分家,黄家光平时住在二楼,他还给自己的房间里买了液晶电视,大哥大嫂住在一楼,看的是旧的显像管电视。

“除了盖房这笔钱,剩下的100万,存银行每个月的利息大约有3000,自己打工,够用了”,这次偷牛事件发生后,大哥黄家达仍然反复念叨他的想法,可是弟弟并不听。

筑巢之后,便是引凤。2016年,经人介绍,黄家光认识了比自己小15岁的杜红(化名),当年10月24日,两人在老家新修的小楼办了婚礼,邀请全村人参加,媒体进行了报道。

二楼的房间是两人的婚房,婚纱照中,黄家光笑得灿烂,还有几分俏皮。“但快乐的时间很短。”黄家达夫妇说,弟妹婚后在家中生活的时间总共不超过20天,他们经常争吵,甚至动手。

许多人认为黄家光不应该和现在的妻子在一起,还暗示她花了黄家光很多钱。黄家光自己的说法是20万。

偷牛事件发生的第二天,杜红已经按“几天前定好的计划”离开了海南,前往深圳打工。她在电话中并不回避自己婚前跟别人生过小孩,还服过一年刑,她说黄家光对此非常清楚,甚至就是喜欢她的坦白。杜红特别强调,包括彩礼在内,黄家光到目前只给过她5万元左右,没有20万。

议论黄家光的家事时,不少村民觉得黄家光“有了钱也不大方”,没请大家吃过一顿饭,抽中华烟时都是一根一根拿出来,从不会主动递给其他人,在他们看来,黄家光受过同村人的关照,请大家吃顿饭理所应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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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资“恩人”失败

“黄家光成名之后,喜欢被人捧着。”黄家光申诉阶段的代理律师乔磊这样分析他的心态:短时间从“人下人”到“人上人”的强烈变化,他可能把握不好。乔磊回忆,黄家光后来时不时会去律所,有时说他自己在外面的生意,有时拿村里镇上人的事情去求助,加上新的打扮,“显得有点社会”。

慢慢地,黄家光的心气高了,想赚大钱。同村的黄世方曾邀他一起养猪,估计一年能赚三五万,但买了一些猪苗后,黄家光意兴阑珊,没再坚持。

2016年2月,黄家光投资14.25万元入股一家农庄,占股5%,并任总经理一职。

对黄家光来说,农庄老板绝对是个“恩人”。他2005年还是记者时,采写了多篇为黄家光申冤的报道,推动了案件的平反,而报道也成为其职业生涯的代表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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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二人合作不久,就出现了嫌隙。农庄老板怀疑黄家光拿过柜台的钱,指责他偷过鸡,还称多次发现他上班时间去镇上赌钱。

一年之后,2017年6月,公司和黄家光解除了劳动关系,黄家光提出要退股,双方签署了“股权转让协议书”,但截至偷牛事发,这笔钱并未退给黄家光。

2018年12月11日,农庄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钱和股权关系他都承认,但因为涉及原始股东、交易期限比例等限制规定,还未完成整个手续,就出了这种事。

“整件事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,令我头疼。”农庄老板解释,让毫无管理经验的黄家光任总经理,一方面是黄自己要求,另一方面也考虑到他在本地的名气,各方面可能会照顾,也关注,“但他在生意场上的名气其实没有我大”。

农庄老板也表示,他吸收黄家光入股时,想到了自己当记者时对黄的帮助,也考虑过是否要避嫌,“我2015年没有找他,2016年黄家光在其他地方的投资失败了,找到我们,出于帮他的目的,就答应了,要他入股是督促他有责任心”。

农庄老板所言“失败的投资”,是黄家光自称在另一个农场投资种植了一批柠檬树,农场的经营者冯某是黄在狱中认识的,冯某曾任海口市地税局美兰分局的干部,2005年因经济问题入狱。已刑满释放的冯某解释,在狱中认识黄家光是因为黄聪明、主动,会帮他洗衣服,他也照顾黄家光。

冯某出狱后经营农场,黄家光对多人说过他在那里也有生意,“投了20万,有500棵柠檬树”。但冯某现在对黄家光投资的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,他的回应是“黄家光如果有借条,可以拿出来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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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的烟越来越次

如黄家光一样,因蒙冤得到大额国家赔偿的赵作海、陈满都有过投资行为,赵作海陷入传销后血本无归,陈满还走进了时髦的区块链币圈,南方周末记者联系陈满时,他至今不承认自己的投资策略有误,并透露还有更大的计划。

没有人说得清楚,黄家光这几年具体有多少笔投资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黄家光清楚自己理财能力有限,出狱后,他将50万元交由儿时伙伴黄少涛保管,有需要时就拿,黄少涛在海口经商多年,较有经济实力。

黄少涛的账本里,黄家光从2015年7月开始支取这笔钱,除了“对外投资款”外,还包括买家具、结婚送礼、购物、看病等理由,到2016年底,50万元已经用得差不多了。

至于黄家光怎么花完了全部160万元,其大哥黄家达也表示对不上账。但感觉弟弟应该是赌博输了一些钱。

2016年的一天,同村人黄某英突然对黄家达说,“你弟弟欠我15000元不给我呢。”黄家达未予理会,但他知道弟弟经常跟这位住在镇上的同村人来往,听说还一起打牌。

黄某英向南方周末记者承认,他确实和黄家光打过牌,但次数不多。他的印象中,黄家光有个特点是,上了赌桌就停不下来,即使牌不好也喜欢做庄。“这种风格,不输钱、不被人算计才怪。”黄某英的估计是,黄家光在牌桌上起码输了10万元。

南方周末记者走访的多名当地人都证实黄家光喜欢打牌,有时能打到一百、二百元钱一局。但2016年底,也就是黄少涛保管的50万元差不多花完的时候,黄家光开始参与一两元一局的麻将局了。

同村人还注意到,那时起,黄家光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村口小店,抽的烟越来越次,七八块钱一包的烟,有时还会赊账。

黄家光开始借钱花,先向黄少涛开口,多则一两千、少则三五百,黄少涛一般都会给他,并说上一句,“光啊,钱不是这么花的。”

接着向律师借,但遭拒。

四处碰壁后,黄家光开始了偷牛的“序曲”。2017年12月,他将大哥家的牛牵出去卖了五千多元,大哥知道后,只是骂了他,并没有声张。

看到如黄家光这样的蒙冤者拿到国家赔偿后过度消费、投资而后陷入困境的现象,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许永生分析,因为当事人长期与社会脱节,出狱后一时无法适应,加之本身不会理财,才会出现此类情况。

许永生说,国家目前还没有出台具体的措施去帮助当事人提高适应社会的能力,因为这种情况比较特殊。

“不仅是蒙冤者,”曾在广州广爱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工作、有过五年一线司法社工经验的饶新龙对南方周末记者说,“应在出狱后,及时对他们进行专业的生活适应能力及(曾犯罪者)再犯罪风险评估,现在国际上已经有相对成熟的心理学量表可供使用。”

“还要帮助他们建立与社会衔接、被支持的网络。”但饶新龙也看到,各地的乡镇街道司法所,限于人力财力等,目前基本都无法切实开展这方面的工作。

花光了国家赔偿之后,黄家光2017年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,“有钱了就出去,没钱了就回来。”大哥黄家达注意到,他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中,看电视、睡觉,有时也不下楼吃饭,偶尔帮忙干点农活。

2017年6月,黄家光正式离开农庄,又回到种柠檬的农场务工,收入是每天100元。但农场老板冯某对他不是很满意,说黄家光偷偷杀了鸡,带去了农场吃,还当着工人的面跟自己开不合时宜的玩笑,令他对黄家光评价降低。没过多久,黄家光又从冯某的农场离开。

2018年春节后到4月份的这段时间,他才重新出去工作,在永发镇的一个冰库里,他负责碎冰,每个月据说有五六千的收入,但过了春季这份工作也不干了。

无业久了,黄家光在2018年9月又找到好友黄少涛,希望能帮忙介绍一份工作,黄少涛感到为难,身高只有1.5米左右的黄家光,当保安都不太适合,也许可以去洗车。

犹豫之中,洗车的想法被搁置。两个月后,发生了偷牛事件。

2018年11月底开始,村里3户人家开始陆续丢牛。第一个丢牛的是黄家光的同学黄某武。

那天晚上,在海口经商的黄少涛刚好回村里,还叫上了黄家光和黄某武,3个老朋友一起吃了饭。当时已有人怀疑是黄家光所为,黄少涛便当面问他有没有这回事,黄家光表情不太自然,但没有承认,“要是他承认了,我们兄弟几个揍他一顿也好,就没有后面的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