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苏恬

2005年夏天，启功先生溘然长辞。10月，中华书局出版了《启功给你讲书法》。同年，我踏入北京师范大学，开启了书法学习之路。《启功给你讲书法》是我阅读的第一本非教材类书法相关书籍。这本书被列入《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中小学生阅读指导目录》，是一本揭开书法神秘外衣，清晰简洁的实用书籍，通俗易懂。正是这本书照亮了我二十多年的学习书法之路。

《启功给你讲书法》一书，集启功先生生前多次书法讲座的内容，其核心为破除因历史久远、语句讹传、牵强附会而造成的学习书法的“迷信”观念。启功先生常用诙谐幽默的语句，用聊天般的方式将“高深莫测”“圣人圭臬”的“迷信”观念消解、祛魅，并认为书法是人人可学的身边艺术。此为初入门庭的我埋下辩证思考种子的同时，也让我初识大家风范。

先生在开篇处便拆解了若干误解，站在历史和社会的角度，对破除书法中的一些“迷信”观念加以讨论。先生认为，“写书法是为了让人们看得懂”，“书法既是艺术又是技术……技术是艺术的基础”，“书法被无限次抬到了非常高的档次，这不太适宜”，“书法是艺术，这与它是不是经学，与它够不够翰林是两回事……明白了这点，家长对书法的认识，对小孩学书法的目的，就不一样了”。这些观点除了讲明书法的本质与地位，也反复提醒世人要守住书法的本质，辩证地看待书法艺术的地位。切不可功利地盲目追求，也不可忽视其记录语言符号的本质功能。

而关于“书法创新”，先生也给出了提示，指出创新“有意的总不如无意的”。他认为自古以来书法在形式上的创新，是因其自身规律，自然而然发生的。此外，先生在书中也指出“想和学书法的朋友们谈一谈，千万别被用笔万能论、用笔至上论、用笔决定论这些个说法所迷惑……要是听这样的话你永远写不成”。这一系列的观点，无论何时想起，都让我认定要脚踏实地学习，用清醒和理智的头脑去看待艺术创新。其中，最经典的要数启先生谈碑和帖，用简单有趣的语言论其来历的同时，借古碑、古帖之例论二者无高低之分，谈及二者是产生于不同的历史环境的两种书法载体，只是其用途有所不同。为便于读者理解，他以喝汤用调羹、夹菜用筷子进行比喻，使一些尊碑抑帖、重帖轻碑的观念被打破，让读者能以包容、平等的心态在书法碑帖之中不受任一观念的束缚，自由取法。

书中分享的书法学习经验中，对我影响最大的莫过于“真书结字黄金律”和“如何选临碑帖”。其中“真书（楷书）结字黄金律”是先生基于多年理论研究和书写实践，总结得出的重要结字规律，为初学者提供正确指引。这一条从书写中得出的规律符合黄金分割率，既能表现汉字结构所固有的形式美，又能帮助初学者更好地观察和体悟字的结构。通过这一结体规律不仅能让书法学习者快速提升楷书书写水平，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励我们像先生一样不断思考、融会贯通。关于如何临帖、练习，先生更是将自己的学习方法、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。先生认为选碑帖和所要临习的字体没有严格的限制，初学者选择碑帖没有固定的标准，遵从内心、选择喜欢和感兴趣的帖子即可。选好范本之后的临摹也很重要，其中谈及不少临摹的具体方法。除了读看、影摹、对临等具体临摹方法外，先生还提到一个更为重要的内容，即需要有自己的判断，对古代已有的方法可借鉴其中的有效成分为己所用，在选择碑帖和临摹碑帖上可以有自己的创造性。这些具体的书写经验，也成为我后来书法教学的依据。

启功先生用风趣幽默的语言，带我们回到历史的现场，用直观形象的方法，揭开书法技法学习的神秘面纱，不仅是古今文化的转译者，更是真诚慷慨的书法学习经验分享者。如今想来，在读大学时的教育实习，或是硕士毕业入职后的课堂教学，抑或是如今在大学里的授课内容，我很多书法理论的观点和实践依据，均得益于启先生的书法学习思想。

先生曾撰联“行文简浅显，做事诚平恒”，这既是其本人的精准写照，也道出先生“为人为学”的理念。《启功给你讲书法》一书不仅是简浅显、诚平恒所在，更在揭开书法神秘外衣的同时，将书法这一看似高深莫测的艺术，看作是人人皆可学习的技术和艺术。

（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书法教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