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 | 梁宵

“眼看他起朱楼，眼看他宴宾客，眼看他楼塌了。”

如今在鲜扬的身后，他一手搭建的煤炭大厦也正摇摇欲坠，2024年上半年，恒鼎实业亏损3.54亿元，资产负债率88.44%，流动负债净额55.87亿元，股价已从最高点的16港元掉落到了0.06港元。

9月13日，恒鼎实业公告显示，鲜帆已接过鲜扬的位置，获委任为公司执行董事、董事会主席、提名委员会及薪酬委员会成员。乔迁获委任为公司非执行董事，前者为鲜扬的弟弟，后者为鲜扬的妻子。

两人能否完成鲜扬的未竟之愿，将恒鼎实业带出当前的困境？

公务员下海

被称为“黑金王子”的鲜扬，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。当初恒鼎上市的招股说明书中，还曾有过一个说明：“为了个人安全及保障财产，鲜扬先生拟保持低调作风。”

据可查的资料，鲜扬从没接受过媒体采访，也没有发表过公开演讲，关于他的经历或者传闻来自于公司公告、媒体的调查走访，与之相关的人物回忆，以及社交媒体上声称其朋友和员工的爆料，这些零星的碎片，拼凑出一个并不完整的大佬画像。

鲜扬的老家在四川省西充县太平镇三村，其父鲜继伦曾任职攀枝花市政府，早已退休，其母曾是攀枝花市某医院的护士长。鲜扬在攀枝花出生并长大，妻子乔迁是攀枝花本地人。

1994年，鲜扬毕业于四川省人民警察学校，此后到西南政法大学修读法律，创办公司前，他曾在攀枝花市警队及海关部门任职，获中国公安部颁授的三等功。

据《理财周报》多年前的一个调查报道中所写，鲜氏对位于四川的西充老家多有馈赠，村民都很感念。据当地村民所说，2005年，看到家乡村民赶集、孩子上学都只有一条泥路，鲜扬捐建了一条宽敞的乡村水泥路。

但鲜家一直十分低调，当地的《南充日报》在捐赠报道中提到他们的身份，只用“远在攀枝花一矿山务工的鲜继伦父子”带过；而村民对鲜扬成为攀枝花首富的消息，始终将信将疑。

而今，鲜扬的猝然离开又引发了一波不明真伪的议论，在社交媒体上，有自称其朋友的人透露他因肺部问题去世，不少自称恒鼎的员工留言：“大方、敬业的老板”“和蔼、没有架子”，一位自称与鲜扬有过矿山交易的人提及往事，在他口中，鲜扬仗义且豪爽。

成为富豪

低调做人的鲜扬，内心则不甘平庸。

有知情者透露，鲜扬在公司上市前的路演中，提及自己辞职下海的原因时说，“我做公安时曾受过伤，家里人都很担心我的安全，于是叫我转工。之后就进了海关部门，不过由于工作性质较闷，所以不久便毅然弃官从商。”

如其所愿，他从此便踏入了一个躁动不安的世界。

2000年，在西部大开发的政策声势下，鲜扬拿着借来的110万元，开始了自己的商业征程。一开始从事焦炭贸易，两年后向利润更高的焦炭、精煤生产和销售业务转移，并通过并购迅速做大。

短短五年的时间里，恒鼎收购了20个煤矿，其中5个为鲜扬拥有，另外15个来自于独立第三方；除此之外，恒鼎还横向延伸，切入到洗煤、炼焦、物流等环节。

就这样，恒鼎迅速崛起成为西南地区最大的煤焦化民营企业，进入“四川企业100强”，成立7年后，鲜扬带着企业冲锋上市。但在香港联交所看来，恒鼎实业不过是“小煤窑”被包装后的企业，这导致它的第一轮聆讯并没有通过。

此时，“关键先生”蔡洪平出手了，时任瑞银投资银行部中国区主席的蔡有个更响亮的代称——“中国民营企业海外上市之父”，自1997年进入投资银行业后，他将一系列民营企业风光上架到海外资本市场：首家在香港上市的内部公司恒安国际，创下当年港交所融资纪录；名不见经传的比亚迪一跃成为资本市场明星——都得益于蔡的运作；到了2007年，他率领的瑞银团队更是开启了批量“造富”：碧桂园上市，大股东杨惠妍成为中国首位身价超过千亿元的富豪；江西赛维上市，32岁的彭晓峰坐拥400亿元身家；复星集团上市，创始人郭广昌成为中国第三富豪……

恒鼎也是当年的一个代表作。招股说明书显示，国际发售的公司投资人背景显赫，包括恒基地产主席李兆基家族、东亚银行主席李国宝家族、嘉里集团主席郭鹤年家族及华人置业主席刘銮雄，四方各自入资2000万美元（约1.56亿港元），约占恒鼎实业预期集资额4亿美元的20%。

据媒体报道，当恒鼎第一轮聆讯遇挫后，蔡洪平马上调整项目的原有负责人，亲自带着鲜扬与联交所沟通，终于完成了6亿美元规模的IPO。2007年9月21日，恒鼎实业在港交所挂牌交易，收盘报11.98港元，相比6.83港元的招股价，上涨75.4%。

占股59%的鲜扬一下子跻身百亿富翁俱乐部。

此时，在他之前一年，把企业推向资本市场的玖龙纸业创始人张茵，已拿下“中国首位女首富”的宝座——2007年，张茵的个人身价攀至270亿元，但此后的一年，玖龙纸业深陷舆论漩涡，股价从26.75港元跌到0.7港元，张茵的身价也不断缩水。

像这样的财富悲喜剧，古往今来不断上演。“石油大王”洛克菲勒曾说：“给人带来伤害最快捷的途径就是给钱，它可以让人身心腐败、不求上进、骄横放肆、目中无人，失去最美好的快乐。”

但即便前方风险难测，眼前就是唾手可得的财富，谁会舍近而求远呢？

扩张与陨落

鲜扬的选择也是同样，手上一下多了几亿美元的可用资金，第一时间就是大举收购，恒鼎实业步入了狂飙的4年。

笔者根据公告梳理，仅在2007年10月到12月，恒鼎就收购了贵州省9个煤矿，耗资15.43亿元；2018年又拿下贵州6个煤矿，共计18.29亿元，2019年以16.27亿元的代价购入云南省8个煤矿，2010年又以5000万元购入一家在澳大利亚上市的煤矿公司股权。同时，还拿下了几间洗煤厂和物流公司。

在鲜扬及恒鼎公司的管理层看来，煤炭市场价格下调，公司可以用较低价格进一步收购煤矿，增加储量。同时，可以利用低廉的融资成本、借助财务杠杆发展壮大，成为中国中小煤矿资源的整合者。

财经作家吴晓波曾说，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往往是两种角色的结合体，赌徒和精算师。这并非贬义，企业家从来都是自不确定性中寻找机遇，但就像一位掌管千亿资产的企业家所说的，“企业家要冒险，但不能冒生死风险”，前者需要赌性，后者则需要权衡。

鲜扬赌赢了开局。2007年，恒鼎营收增加了27.9%，利润增加了535.8%，2008年继续上涨，营业额、利润分别增长了138.7%、75.9%。2008~2011四年，鲜扬长居“福布斯中国100富豪榜”，分别位于153位，44位，79位，230位。

但他却似乎没有算好这笔账。恒鼎并购的煤矿，大部分属于由当地个人及乡镇拥有的未开发原煤矿，这有助于恒鼎压低并购成本，但另一方面，也加重了并购之后整理建设的成本。实际上，恒鼎从2009年就暴露出营收、利润双双下滑的问题，但在未来的发展愿景面前，这些问题都被忽略了。

但未来并没有站在恒鼎这一边。2012年，煤炭行业的“黄金十年”戛然而止，产能过剩的重锤砸在每一家企业身上，煤价大幅下跌，恒鼎实业当年亏损1.47亿元。

鲜扬决意继续向前。恒鼎的公告显示，他们对即将到来的行业巨变依然预估不足，在恒鼎的管理层看来，2011年至2013年是最困难的3年，但2013年会是困难期最后一年，他们决定减少负债，并相信2014年经营情况会得到极大改善。

恒鼎开始变卖资产，出售了云南恒鼎50%的股权，卖掉了亚洲最大的锂辉石矿，鲜扬也通过个人担保从银行获得了数十亿元的贷款，这一番腾挪让恒鼎2013年的负债率暂时回调，但2014年又开始反弹，亏损仍在持续扩大，从2013年的4.25亿元到了2014年的14.22亿元。

而在恒鼎百亿资产上盘踞的那些煤矿，不仅没有成为增长的发动机，反而成为不时爆炸的火药桶，让恒鼎的处境愈发艰难。

2012年8月，受到攀枝花市肖家湾煤矿8.29事故影响，恒鼎位于攀枝花全市范围内所有的煤矿须停产检查；2016年11月，贵州省喜乐庆煤矿（恒鼎的一个整合煤矿）发生较大事故；2023年5月，洪兴煤矿因意外发生事故。

或许正因如此，2015年，当恒鼎希望进一步通过变卖资产来纾解危机的时候，却连买家都难以找到。而走到这一步的恒鼎，已经没有多少筹码可言了。

这也是恒鼎全面溃败的一年。2015年，恒鼎的亏损扩大到22.85亿元，流动负债净额从34亿元猛增到75亿元，像一个巨兽吞掉了企业所有的发展活力，那一年，恒鼎实质性债务违约金额近70亿元人民币。

大势已去。

之后的10年，恒鼎在各种债务纠纷、诉讼、债务重组中蹒跚着往前走，投行已经许久没有注意到这只代号为“01393”的股票了，没有人再去花时间探究那个昔日的四川富豪何去何从，资本市场的财富故事纷至沓来，聚光灯只会投向那个舞台中央的人。

恒鼎的官网也没有透露更多，在一份6月份发布的《恒鼎月刊》上，记录了鲜扬最近的一次露面：2023年10月29日、31日，恒鼎集团董事长鲜扬带队到彬州蒋家河煤矿、乐山嘉阳煤矿考察学习。

月刊后面写道：“回顾公司近几年的发展历程，公司逐渐走出低谷，在许多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，展现出了全新的面貌。”

这家曾是西南地区最大的煤焦化民营企业，从没放弃东山再起的念头，但时代的风已经吹过，鲜扬最终也未能等到恒鼎的真正复苏。